前一天,跟房東太太雞同鴨講的大約溝通後,她說: ” To North. Tomorrow.” 然後攤開兩個手掌對著我,重複了一次: “Tomorrow.” 我微笑點頭回覆她:“Ten? Okok.” 卻在今早 9.50 在門口吹著冷風的時候特別懷疑自己的理解會不會又錯了。
想打電話問問她卻發現不知為何手機突然沒信號。正當有點絕望的時候,一輛在蒙古短短邂逅的同款俄羅斯貨車出現了。看起來有點亞洲面孔,戴著厚厚雷鋒帽的俄羅斯爺爺(嗯,對,他年齡看來有點接近爺爺)從對面車道揮手叫我上車。我有點疑惑,他怎麼知道就是我啊,會不會又是另一場誤會?
打開車門,我問:”To North?”
但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就點頭讓我趕緊上車。
我坐在副駕駛座,還沒搞懂自己到底上不上對車子。司機爺爺輕拉我的手臂,然後雙手抱胸,緊閉雙眼,全身抖了抖,再指一指他自己身上的外套:意思是說我這麼穿太少了,會很冷。我笑笑說:”it’s OK.” 但也是到了第一個目的地我才發現他的擔心絕對有道理。
爺爺開著這淺灰藍色的 Van 在鎮子裡繞了一陣子,載了另外五個人。第一個上車的是昨天一起同一台車來 olkhon island 的大鬍子藍色外套德國大叔:他的鬍子真的很大一簇,灰白色的,有點像比較兇的鄧布利多。頸項上掛著一台小相機,到了哪裡,不管多冷他都是最落力跑得很遠去拍照的那一個,而且還不戴手套。後來聽他和車裡的中國女孩說才知道他也是在西伯利亞鐵路路線旅遊,不過是從莫斯科那個方向過來的,還在莫斯科待了四個星期呢。
他一上車看著我跟我說了:”Morning.”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認出我來?但看見個熟悉的面孔,我突然覺得心安了不少。
第二對上車的湊巧也是昨天同一台車的韓國情侶。男的穿著紅色的外套,背面有著一行黑色 “Basketball” 的字。女的穿著黃褐色的長版外套,外套帽子有著厚厚的毛圈。她稍微過肩的頭髮染成了亮黃白色,和她的男朋友總是在車裡大聲以韓語說笑,下車偶爾倆人會一起抽上支煙暖暖身。
第三對上車的是沒見過的兩名中國籍女孩。一開始沒看清楚時我有點懷疑會不會也是昨天同車的那名中國女孩?但那個問我是不是中國人,然後在我說不是後在我背後嘀咕說她明明看見我在寫中文的女孩(但我真的不是中國人啊,姐來自馬來西亞。)是跟她的兩名大媽級親屬一起過來的,而隨同這女孩的是另一名年輕女生,所以理論上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其中一女孩上車就愉快的跟我打招呼,但後來我們再也沒有說過第二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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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風景優美,麻雀從枯黃的草叢低飛而過。
車子從泥路開進了小山坡,小山坡又轉眼變成了雪皚皚一片的林子。四周時而是瘦瘦高高黑色的光禿禿樹幹;時而出現依舊綠著的杉樹。
(微)風吹著。
草和樹枝微微飄動,讓我想起了 P.S. I love you 裡 Gerry 和 Holly 第一次見面的愛爾蘭小徑。其實並不像,畢竟這裡沒有遍地小花,更沒有一望無際綠油油的草地。
Holly:I’m lost.
Gerry:what are you looking for out here?
Holly: umm.. Wicklow Mountain National Park?
Gerry: Tell me how long have you been walking here?
Holly: A few hours?
Gerry: then probably you have been walking IN the Wicklow Mountain National Park for few hours now.
她笑得很開心,然後他就這樣愛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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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很顛簸,四輪驅動車子使勁的往上開再往下竄,左右搖晃得用力時頭就往鏡子上狠狠的撞了幾次。
啊,然後我們到了第一個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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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烏蘭巴托的第一天我覺得這城市怎麼可以這麼冷,當時才 -17 吧。 然後大家還記得我說的 -21攝氏度的伊爾庫茲嗎?那冷得令人有點絕望的城市。
到了這裡後,我想要推翻一切的說法。這 Olkhon island 才是真的冷。尤其是來到了島北部的貝加爾湖面邊上。來到了如此開闊的崖邊,這大得像大海的湖,自然也有大得像大海的風。
司機爺爺每到一個點停車時就指一指車窗外,示意我們下車。從車窗裡看見的景色優美宜人,猶如人間仙境。可惜車門一開,那風讓我頓時了解了我只是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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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個停頓點,我們望向前方,就只看到白茫茫一片濃霧,和耳邊呼嚕嚕在狂刮的風。前方是湖是島還是山呢?說真的什麼都看不到。
下了車的第一個十五分鐘,我已戴著手套的雙手不一會兒就凍得發疼。第一次覺得冷可以這麼椎骨的痛。痛得我每個手指關節在吶喊,每個肌肉神經麻痺得毫無感覺。
但那地方實在是美,只是後來上車後,在用了另外一個十五分鐘還找不回我雙手的知覺時,我才知道這事態嚴重。
後來不敢再任性的任由雙手吹冷風。但在登上 khoboi Cape 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懷疑自己會不會就這樣回不到車裡,就冷死在路上了。
跟其他的停頓點不同,上去 Khoboi cape 需要走一段路到懸崖邊。周圍的景色很是美麗,可惜在那崖邊,風刮得我只要稍微站不穩就感覺要被吹走。在終於受不了往回走的時候,我開始感覺不到我的手指,感覺我的耳朵在凍得發疼,感覺我臉頰和鼻子似乎從麻痺感變成了火燒般的痛,感覺我曝露在空氣中的眼睛和額頭都開始在呼救。啊啊啊啊。
當下腦袋只是一個勁兒在想:該死的帽子怎麼這麼不靠譜?那風都灌進耳朵去了。
一頓掙扎,終於把自己拖回車上後,其餘先到的乘客已經在吃著司機準備的小午餐。
司機爺爺把放了肉片和乳酪的麵包推給我,我搖了搖頭,依舊在大口喘氣,還沒從外邊的冰天雪地緩過來。他無奈的笑著看我,然後把熱茶遞給我,示意我用茶暖暖手。我感恩的雙手接過緊握住,為我的手指解凍。
過了一會兒,我把帽子拔掉,爺爺看著我,用手指了指我的臉頰,念念有詞,我才發現我臉頰和鼻子都凍得通紅。而在外頭呼出來的蒸汽在眼鏡上結了一層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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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在這 Olkhon Island 上,我認真的意識到儘管我多麼想要故作輕鬆瀟灑的在這美景當前多站一分鐘,拍幾張美麗的照片,似乎這樣才對得起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但那一刻我真心的覺得多美都好,我繼續站下去我可能會死掉。而生命誠可貴,所以我還是很沒有種的回到車上去躲一躲吧。有些景色,記在心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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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們不到下午三點就回到了小鎮。
看資料似乎都會是 5 點才到呢。
幾乎每個停頓點大家都是跳下車拍了照十分鐘內就回到車上。天氣好的時候,都會呆個十五分鐘半個小時吧?或許幫你幫我拍拍照,吹吹風,賞賞景。午餐坐在小板凳野餐,交流,用彼此都說不通的語言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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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以前很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讓你選擇,你要選擇被熱死還是冷死?
一直都覺得熱死很不好看,會發臭,長蟲子,還流汗粘呼呼的。冷死好多了,附上一層霜,幹乾淨淨的,清爽舒暢,搞不好還可以變成 captain America,冰凍後解凍了還醒得過來。(開玩笑)
結果,才發現熱死跟冷死都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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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頭直到回來後的三天,依然處於麻痺狀態。鼻子和耳朵也凍傷了,後來也開始像蛇一樣脫皮。雖然是凍傷,腦海裡卻一直重播楊丞琳的<燒焦的一雙耳朵>。
楊丞琳 <曬焦的一雙耳朵>
那喀嚓一聲 擁抱的Pose擺好
截取下一角 真實的奇妙
我為什麼哭了呢 那年夏的溫度
曬焦的一雙耳朵 還會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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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雖然貝加爾真的真的很美,但能離開 這冷得不可思議的 olkhon island,我竟然覺得異常的愉快。